日出日落
袁军武
淅淅沥沥的秋夜风雨，争先恐后地爬墙上房，秋风钻进门槛窗缝，把秋雨抛在外头，雨点敲打门框窗棂嘶喊着要进来看个究竟，挣扎了老半天还是白劳无功。秋风独占鳌头，在屋里肆意横行。秋雨化作寒气，门窗失去了抵抗功能，它们无孔不入，室内气温骤然降低，不仅击碎了环卫工人老任的黄梁美梦，还打了个地动山摇的喷嚏，弄得他似醒非醒，朦朦胧胧地看了看手机，已是凌晨三点半钟，微信显示着作业组长昨晚10：30群发的紧急通知，他顿时打了个激凌，睡意全无，耳聪目明：小道消息称，明天有上级领导前来检查保洁工作，单位要求明晨5：30全员上岗，8：30清扫完毕，精细保洁，认真迎检。风雨无阻，取消休假，不得缺席。12：00—14：00轮换午休，具体安排，另行通知，收到请回复！老任看罢通知，犹如打了一支强心剂，煞时没有了睡意，随即回复：收到！眼前的通知叫他感慨万千，许多往事不堪回首：前不久的迎检令他没齿难忘。那是一个平淡无奇的周日，为了迎检他们起早贪黑、废寝忘食地做好了准备工作，由于上班太早，早饭没吃好，到了中午饥肠辘辘的他们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望着作业组长的午休安排，看谁能早点回家填饱肚子，时不时地看看手机。老任看着看着，仿佛嗅到了午饭的扑鼻香味，更加引起食欲大增，饥饿感逼得他口鼻生津，脑海里浮现出天大的疑问：难道说检查组不吃不喝也不午休？如此迎检令人费解。想着想着就走了神，原地不动，呆若木鸡。“你想啥呢？老任！”作业组长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到跟前提出警示，令他为之一振：“咹，我没想啥！”把“我想吃饭咧”的话咽了回去，拔腿就走，企图逃避组长的追究，可是组长示意他站住，倒叫他惊慌失措，配着笑脸，为了缓解气氛，取出两支香烟由自己和组长享受。“斧赶凿，凿入木。一级压一级，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比我懂得的多，坚持到底就是胜利！”老任有苦说不出，庆幸自己话到口边留三分，只是傻笑。组长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着，又递给他一支烟：“等会儿注意看我群发的午休安排，没办法，再坚持一下吧！”老任连点头带点烟，脸上流露出了一丝苦笑：“这个我懂！”“懂就好，三江四省，就数我闺女能嗷！（现代秦腔样板戏《红灯记》中李铁梅和李玉和的对话）”不管是傻笑还是苦笑，都是皮笑肉不笑，是脸笑心不笑，是比哭还要难看的笑，组长说罢转过身继续巡查去了。那次老任被安排在12——1点加班，他饥渴难耐的提着保洁工具在自己的区域内一遍又一遍的巡营瞭哨，望眼欲穿地希望有更多垃圾出现，免得习以为常的迎检状态枯燥无味。高温下的水泥地面到了发烫的程度，秋后的24个火老虎接踵而至，“好热一个秋”是保洁员们的第一感受。虽然地处闹市，烈日下的游人依然屈指可数，老任看着不远处的冷饮摊点就引发了眼馋，喉咙发痒口鼻生烟，看看四下无人，就想过去解解馋，刚刚放下工具，铁的纪律响在耳边：不准扎堆，不准休息，不准看手机，不准胡跑乱窜！他们守株待兔，只能望梅止渴干瞪眼。这在常人看来这完全是不必要的麻烦，然而，忍气吞声任人摆布是失地老农民的唯一出路，眼前的事实可见一斑！想到这些往事，看看连绵秋雨，他仰天长叹：“唉——”大脑里顿时一片空白，心里的第一反应就是：今天的如意算盘泡汤了！老任夫妇年过花甲，为了增加收益他们把土地转包给了别人，帮儿子减轻房贷车贷的压力，他们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背井离乡在所不惜。老伴在一家老旧小区担任门卫，负责打扫小区卫生，兼收水电费、停车费、卫生费、管理费。他寻情钻眼的找到了一份环卫保洁工作，借住老伴的门房既遮风避雨又能相互照顾。眼看着就到月底了，收费工作迫在眉睫，如果延期楼长就会白眼相向。由于老伴目不识丁，他是要利用休假机会给老伴帮忙收费。可是他的作业组长一言九鼎，说个钉子便是铁，这叫他只能绞尽脑汁，另寻良策。现在他的第一要务就是把昨晚预备好的饭菜加工，准备好雨具。他的举动惊醒了老伴，老伴拿出手机看了看，其内容一目了然，不禁发问：“你们又要检查了？”“吃谁的饭，跟谁转么，说是小道消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老任说罢就到小区的宣传栏前，在“收费通知”下面贴上“紧急通知：情况突变，收费时间另行安排”的特别说明，仅此作为缓兵之计，再看看旁边“我为人人，人人为我”的醒目巨幅，他的心里泛起了五味杂陈别有滋味。当老任回到门房时老伴已经给他准备好了饭菜：“赶快吃吧，赶早不赶晚免得受蹲打（批评）”。“端谁的碗，看谁的脸，这是个千年不变的真理。”他草草地吃了饭就急急忙忙的出发了。路上彼此相连的低洼水坑里，五颜六色形态各异的霓虹灯交相辉映，单骑将军的车轮碾过，掀起一排排涟漪，川流不息的车辆好像蛟龙出海，都成了水注四射的洒水车。老任骑着自行车左躲右避，浑身上下还是披上了花大尼（泥）。一阵晨风打着盘旋揭起了他的雨衣，仿佛是要看看车轮带起的水帘是高是低。虽然立秋后的早晚充满了凉意，秋雨秋风夹杂着高速运动产生的热量，促使他浑身上下的毛孔都是狮子大开口，雨衣里冒出浓浓的热气，让他周身好像爬满了蚂蚁，奇痒无比。争分夺秒的老任，还是安全正点的赶到了目的地——保洁值班室，同事们无一缺席，值班组长婆婆妈妈的总结以前迎检中存在的问题，絮絮叨叨地安排本次迎检工作非常具体，大有一番“儿行千里母担忧”的味道。俗话说的好“婆婆嘴碎，媳妇耳顽”，为了强调迎检的重要性，组长把车轱辘话能说几箩筐，保洁员们耳内起茧各怀心思。性急的人不时地翻看手机：都六点多了，瞌睡不睡要从眼睛过，东拉西扯地啥呢，光说不干行吗？性坦的人梦见周公：秋雨连绵，有的是时间！最后，组长一再强调：大家要各司其职、各负其责，不可吊一轻心。检查组到来时，一定要见到咱们保洁员的具体活动，谁出了烂子谁负责（大有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的意思），麻痹大意，后果自负！组长的话一石激起千层浪，保洁员们各抒己见，方寸值班室顿时热闹起来了。有人提出异议： “既要精细保洁，又要恭候大驾，这不是免为其难吗？”有人附和：“都在路边迎驾，谁去旮旯拐角保洁？咱们分身乏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么！”“正因如此，才要大家眼尖手快，做到保洁迎检两不误！”组长双手合十，露出了一脸无奈的表情：“无需多言，希望大家尽力而为！”老任寻思着：这不就是一个小道消息么，来不来还两说呢！他露出了一幅不置可否听之任之的状态，吸烟吐圈是他成竹在胸的一贯表现。人常说“十月的风，钻窟窿”，可是秋雨秋风，也是分秒必争，它们钻进雨衣雨帽胡乱踢腾，先是顺着脸面流进衣领，再从雨衣上的灌进鞋筒，让人浑身上下不得安生。老任他们手提工具各自为政，默不作声地重复着简单而枯燥无味的动作，簸箕里繁杂的垃圾就是他们的劳动成果。常言道“风是雨的头，又是雨的尾”临近午时的一阵秋风，不仅扫落了秋叶，也撵走了乌云，让连绵的秋雨戛然而止，落叶随风飞舞，落地成堆，还有的在水洼里漂浮不定。保洁员的劳动量顿时飚升，加上迎检，惊魂未定，突如其来的残枝败叶，令他们无所适从，倘若检查组此时莅临指导，非得弄烂包了不可！由于地处绿化繁华地带，保洁公司的清扫车派不上用场，只能是集中全部人力分段清扫。老任他们饥不得食渴不能饮，手脚并用，连扫带踢，高湿高温苦不堪言，过度的桑拿浴让他们汗流浃背，口鼻生烟。一直忙到了接近下班时间，他们的保洁区的清洁状况才有了眉眼！眼看着夕阳西下，保洁员们疲惫不堪长噓短叹，检查组还是真人不露面，作业组长越俎代庖：“今天大家辛苦了，是不是小道消息把咱们忽悠了？这话很难说，说不定人家没有明查却暗访了，但咱们的辛苦不是白干，把活做扎实心里才蹋实，不论明查还是暗访，都是肚子无冷病不怕吃西瓜，至少给明天的工作减少了负担，谢谢大家今天辛苦劳动。现在我做主，提前半小时下班！”“这还差不多！”人群中流露出了一丝窃窃私语，使疲惫的神情得到了些许慰籍，保洁员们的脸上绽放微弱的笑容，在夕阳的映照下有些灿烂。手机显示着17：30，雨过天晴，日落西山，街道上人头攒动车水马龙，广场上的健身鞭声如爆竹，吼秦腔气壮山河，广场舞百鸟朝凤，流行歌气贯长虹，好一个歌舞升平！其中有凭借征地拆迁一夜暴富的大款，有“年富力强”拿了养老金的安度晚年，还有跟随儿孙进城无所事事的当年好汉……。经过了12个小时连轴转，伟大的城市美容师——保洁员们几乎皮开肉绽，耳闻目睹，感慨万千，脱皮掉肉地干了一天，还不够人家的一顿饭钱！“唉，钱多了有啥用呢？一天到晚吃了睡，睡了吃，没有个好去处，可怜的只剩下钱了！”说话的不像是退休人士，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征地拆迁广受其益的大款，土不啦唧的农村老汉。“城里住不惯，农村没事干，生就的贱骨头，享清福还嫌谋乱？”又一个老者反问道，一听就是个同病相怜！他们一唱一和地胡扯乱弹，听的老任他们有些反感，吃饱了撑的，还嫌盐咸醋酸！“不听也罢，落得耳根清闲。生死由命，贫富在天，咱打道回府，先把肚子咥满！”老任一声令下，同事们一哄而散，分享各自的晚餐，但愿好寐无梦，迎接更加灿烂的明天！作者简介
袁军武，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期，为户县广播站业余通讯员。热爱诗歌创作。原创作品《上南山》，被省人民出版社收入诗集《六月雪》中出版。《秦川》杂志签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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