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这是「夏老师语文桥」《父母爱情》栏目征稿以来的第一篇作品。作者写的是祖父母的情感故事，感情真挚，让人动情。感谢作者对本公众号的支持与厚爱！
桑之落矣，指你为妻
曹栩嘉
“大人说，‘爱情’是年轻人折腾的玩意儿，日子久了相看两厌，哪儿还有什么爱不爱情。”
“可是大人也说，只有执手相看人老珠黄，那才叫爱情。”
……
曾祖母给爷爷取名“万友”，可爸爸说，爷爷这一生只有奶奶这一个朋友。有好些年我总在琢磨，爷爷奶奶算是朋友吗？
应该是吧——记忆里关于爷爷，最清晰的画面便是他老人家坐在电脑旁，左手握着鼠标下象棋，突然大喊一声：“老瘦！”——那时候爷爷很胖，奶奶一向羸弱。
而后，因为奶奶耳朵不好，往往听不见这么一声吼，爷爷于是换了更高亢又带些俏皮的嗓音反复唤她：“老瘦！老瘦！……”
等到奶奶终于皱着眉头勾着嘴角出现在门口，似乎很不耐烦地低语：“干么四啊？叫，叫，喝人巴拉滴。”
——我怎么也忘不了那语调里独特的转音——爷爷便朝着茶几努努嘴，眼神却并不移开屏幕，只简单地说一个字：“‘髓（水）’。”原来是茶喝完了。
这时候奶奶会突然笑起来，一边端着杯子去倒，一边嘀咕句“或是滴”，要不就是“假吗日鬼”。
小时候啊我想着，这可太有意思了。怪的是甭管我笑得多大声，爷爷都不为所动，奶奶总是比我更开心。
然而有些时候，我又不信了他们算朋友。上学前我常跟着爷爷鬼混，每每闹了不开心就跑去找奶奶“控诉”爷爷欺负我的“罪行”。
奶奶于是几巴掌拍在爷爷身上，然后一把推开他，朝我笑道：“我打过他了，他躲阳台哭去咯！”我便心满意足地走开，心下因为与奶奶结成“同盟”很是高兴。
这自然是年少不懂事的趣谈。后来我了解到，爷爷和奶奶的关系不光是“朋友”，而应该叫“爱人”，而这又引起了我好些年的困惑。
那时候我学钢琴，知道梁祝的佳话叫爱情；学芭蕾舞，知道玛丽娜和尼古拉叫爱情；初涉文学对钱钟书和杨绛两位先生的故事亦略有耳闻。
可是爷爷从没夸过奶奶美，也没说过“遇见你之前没想过结婚”。性子开朗的他从不对我和堂哥发火，却几度对驯顺的奶奶态度暴躁——尤其是后来病中最难熬的日子。而奶奶也从未反驳，也许是几十年来，早已习惯。
我对爷爷奶奶的爱情真正的认识始于十五岁的冬季。那时候，爷爷病得很重，虽然一直不肯离开家，最终还是被几个儿女硬拉进城区住院。
次日，奶奶一早便收拾东西坐车进城，后来再没怎么回去。每次我去医院，都看见奶奶一个人安静地蜷在沙发里，看看爷爷，看看我们，看看角落里满屏雪花的电视。
也许看一整天，很多个一整天。她的脸上没有悲痛欲绝的神色——很不同于我读过的那些名为“爱情”的传说——而总带着一种很中国，很二十世纪的情态，像极了隐忍坚强，又酷似质朴柔弱。
后来，爷爷走了。我冲进病房，泪已绝堤。在我疯狂的哭闹声中，奶奶依旧安静地坐在一旁，低着头，偶尔抬手抹一把脸。
爸爸说，临走前，爷爷最后一次从昏睡中清醒，叫他和姑妈过来，说了一句：“你们有个勤劳的好妈妈。”
我不知道对于一双生于新中国成立之际，经历过大跃进与三年自然灾害，相识于文革间上山下乡的老人而言，“勤劳”二字具有多么深远的内涵。但我相信，它一定是这人世间最美的情话。
再后来，奶奶一个人回了家。我总看她坐在电脑前，左手握着鼠标，眉头紧锁地下着那盘从前从未玩过的象棋。几回她羞涩地笑道：“我左手点的不活适，你爷爷会搞，他玩得，才好呐。”
「父母爱情」栏目征稿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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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老师语文桥
202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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