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老汉进养老院
（小说）
文/王继平
牛老汉在几个儿女的簇拥下，走进了县颐养中心的大院。他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左看看右瞧瞧，眼睛都有点不够用了。
永康颐养中心是县城规模较大的，环境也特别好的养老院。一进大门，就看见花园似的院子里，绿树成荫，花团锦簇，微风中含着淡淡的花香。牛老汉驻足四处观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被誉为中国国花的牡丹，深情的牡丹风姿卓越，以其浓艳的“姿容”技压群芳，不枉“国色天香”之称。还有一些红艳艳的不知名的花儿长在树枝上，显得亭亭玉立。院内还有许多小花，红的粉的白的黄的，像一个个可爱的小精灵，在风中跳着一支支优美的舞曲。
“大（父亲），你看这儿的环境咋样？”女儿牛小霞对看得发呆的父亲牛老汉问道。“很好，不错！”牛老汉眼睛四顾不暇，心不在焉地答道。“那，我们就交钱，您今天就住这儿了？”“别急、别急，不是说今天只是来看看嘛！”
牛老汉今年八十九岁了，他有六个儿子，一个女儿。老伴十二年前因病去世了。本来他跟着最小的儿子老六生活着，但八年前六儿子一家搬来县城住，让他一块儿来，他坚决不离故土，就那样坚持一个人过到现在。去年春节和今年春节女儿小霞硬拽着来她家过了一段时间。他还是不习惯，天天吵着要回自己家去一个人过。儿女们每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本来商量着轮换到各个家去几个月，可是牛老汉又倔又犟，很难听地说：“我又不是牲口，到这个槽里去吃几口，到那个槽里去吃几口。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我自己的狗窝好着呢！”儿女们拗不过他，就随他的性子去吧！六儿子和女儿每隔两个星期就送米面蔬菜肉回去，他自己一个人做着吃。本来这几天女儿就要送他回老家去，但是昨晚隔壁家发生的一件事，让牛老汉感到害怕了，才答应随儿女们来看看。到县颐养中心来实地察看一下的事，说服动员他好几天了。
昨晚11点多，女儿的邻家大妈一个人在家里跌倒爬不起来了，喊了大半天，女儿听见后翻过墙去把老人家扶起来，给她儿子打电话，叫来救护车把大妈送进了医院。牛老汉看到这件事，想到去年冬天自己去院子接自来水，由于路滑跌倒了半天才缓过气的事。儿女们也有这个担心，今天他总算好歹同意来颐养中心这里看看。
这家颐养中心隶属于县民政局管理，是一个叫康建明的有爱心的企业家办的，占地13，000多平米，前面就是县第一人民医院。目前入住着65岁到90多岁还有几位百岁老人共计350多位。
因为是提前约好的，今天康主任，大家习惯叫他康院长，他亲自来接待牛老汉。笑容满面的康院长握住牛老汉的手，把他迎进接待室坐下，倒了一杯水递给他。
“牛大叔，欢迎你来我们这里。”康院长热情地说。
“我就是来先看看，还不一定住。”牛老汉显得很不自然。
“没关系，您先看看，觉得合适的话，可以先体验两周，看看合适不合适。”
“好！我们这些老人，毛病多，你们不嫌弃吧？”牛老汉担心地问。
“绝对不会的，我们就把你们当做自己的亲人来对待的，我们的宗旨就是「帮天下儿女尽孝、让万家老人安康」，您尽管放心好了。”康院长和颜悦色地对老人说。
“你们的费用贵不贵啊？”牛老汉急切地问。
“现在国家大力支持养老事业，对你们老人家都是有补助的。您儿女多，每人出一点，也不会对他们的生活造成影响的。”
“哎，儿女们各自都有难处啊！我就是活的太长了，对他们是拖累呀！”牛老汉叹了口气。
“您说哪里话，家有一老，犹如一宝。”
“我们这些老家伙是老不死的，可不是宝啊，他们的孙子那可真正是当成宝了。”
“咋了，您还吃你重孙的醋了。”康院长开玩笑地说。
“可不是嘛，老小老小呀！”在旁边站着的牛老汉的几个儿女都笑着说。
参观完颐养中心后回到女儿家，牛老汉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参观活动的回忆中。他催促女儿给在外地工作的大儿子和在外地看孙子并打工的四儿子打电话。
“小霞，问你大哥，人家是正头香主（主要赞助人），看他能出多少钱？”
“我刚才问过了，大哥说他出一半钱（50%）。”
“老四咋说的？”“我四哥现在打工每月挣2000多块，他说每月出1000块钱。”
“老六出钱没意见吧？”
“六弟说他没有意见，说不足部分他全包了。”
“他真这么说了？这次倒是显得大方了。”
原来牛老汉有六个儿子，还有两个干儿子。他非常敬佩杨家将，因此按杨家将的名字给儿子们依此取名“平、定、光、辉、德、昭、嗣、顺”，后两个干儿子在自己家里照着人家自家的姓名叫，到牛老汉家来就被叫做“延嗣”、“延顺”。
在那个极度困难的年代，牛老汉被迫无奈将二儿子延定送给岳母家去顶门立户了，这也是二儿子愿意去的。（其实大儿子、二儿子、三儿子都是在外婆家长大的）。三儿子延光“嫁”给人家当了上门女婿。将五儿子过继给同族自家人当了儿子。一想到这些事，牛老汉就止不住伤心落泪，说这些是他永远的“痛”。但是他还是常常忍不住自豪地说，“我有八个儿子一个女儿”。
到颐养中心去的经费问题落实好了，可牛老汉还是有些不放心。他把女儿女婿叫到跟前问：“你们听说过没有？到养老院去的老人常常受虐待，有的还被灌尿喝。”
女儿女婿连忙说：“这都是些谣传，你从哪里听到的？”
“电视上看到的呀！”
“那些是前几年极个别的案例，有些是电视剧的剧情需要，不要相信了。”
“您不是昨天看到了吗？人家的食堂里饭菜花样品种很多，还不贵。每天有人给老人打洗脚水，整理房间打扫卫生。每天早上还在院子里集体做早操锻炼身体。游戏室里还有麻将，你不是最喜欢吗这下有人陪你玩了。在家里我们上地里去以后，街道上整天见不到人影儿，那里挺热闹的。”女儿女婿耐心地不厌其烦地做着牛老汉的思想工作。
夜深了，牛老汉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他翻来覆去地想了很多。想到自己从小是个孤儿，十二岁来县城当学徒工，后来到县造酒厂工作。二十三岁时娶妻生子。1962年主动回到老家农村生产队劳动，文化大革命中遭人陷害，说偷了生产队粮食，被游街示众又劳动教养了四个多月。这辈子也确实是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为了不再拖累孩子们，他决定去颐养中心。
第二天，女儿小霞为老父亲牛老汉换上一身新衣服，带上一
些洗漱用品，高兴地来到县颐养中心，办理了入住手续后，他正式地成为了这里的一员。
第三天，女儿来看他，问他住的咋样习惯吗？牛老汉狡黠
地笑着说：“比你们家的席梦思还舒坦，因为我心里没有了负担。有几个人问我有几个孩子，我撒谎说，我只有你一个女儿，因为咱陕西没有在女儿家养老的风俗，我就到这里来了。我害怕说我有八个儿子，被送到这养老院里来让人笑话，也害怕有人说你的哥哥弟弟们不孝顺。”
女儿和女婿听了后摇头说：“不妥不妥！那以后我哥他们来这里看你，你咋给人说呢？”
牛老汉搔了搔只有几根稀稀落落白发的头，突然大声说：“我就说，敌人来了！”
看着牛老汉夸张的动作，女儿和女婿都笑了起来！
作者简介
王继平，男，65岁。陕西礼泉县建陵西北村人。吉林大学外语系日专77届毕业生。西安中电集团39所退休职工，现在深圳做日语翻译工作。秦川文学院签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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