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爱恨情仇说虎林
作者 /张宜春
“你见，或者不见， 我就在那里， 不悲不喜。 你爱，或者不爱， 我就在那里， 不增不减……”这是一首歌，也有人说是仓央嘉措的情诗，但地处乌苏里江右岸的虎林人用它来评价爱恨情仇达半个世纪的中苏关系，倒是非常贴切。我在撰写长篇报告文学《东方耶路撒冷——我的圣地抗日山》时，里面涉及到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最后一役，我知道的应该是1945年底，由新四军华中军区司令员张鼎丞、副司令员粟裕部署和指挥的收复里下河地区的高邮战役。为此，我还专程到高邮市熙和巷70号，参观了“侵华日军向新四军投降处遗址”。但在我去北京拜访和采访一些亲临那场战争的老将军和军事专家时，他们让我厘清一个概念，中国的抗日战争只是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一个组成部分，高邮战役是抗日战争的最后一战毋容置疑，但它和发生在黑龙江虎林的中苏两军、两国人民共同发起的“虎头要塞”战役相比，其战役规模、历时之长、战场之惨烈、影响之深远还不是在一个层级上。据他们介绍，2009年，虎林市已开始建设“第二次世界大战终结地纪念园”，迟浩田将军已为此题写了园名，建议我去看看。临行前，我对虎林的前世今生进行了一番资料梳理，县级的虎林市，位于黑龙江省东部的完达山南麓，以乌苏里江为界与俄罗斯联邦隔水相望，由横贯县境中部之七虎林河而得名。七虎林，系满语“稀忽林”之转音，为“沙鸥”之意。虎林市总面积9334平方公里，总人口31.7万，地广人稀，是一个以农业、绿色食品产业、边境贸易、旅游业、医药等产业为主的新兴口岸城市。去时正值盛夏，从哈尔滨开往虎林的绿皮客车都是夜间行驶，软硬卧铺票早就售罄，硬座车厢也是人满为患，东北的绿皮车没有空调，外面下着雨，车窗都被关闭，老式的摇头风扇搅卷起阵阵污浊和汗臭。我在次日早上八点抵达虎林市区，根据攻略，我踏上了前往虎头镇的班车。虎头镇地处虎林市东部65公里处的乌苏里江畔，与俄罗斯的达里涅列钦斯克市（伊曼）隔江相望。整个镇域就是一个大景区，它拥有大界江、大湿地、大冰雪、大森林等塞北自然风光和战争遗址、历史文物等旅游资源，被专家称为黑龙江省唯一一处“非城市中心型旅游资源集合区”。我入住在“临江宾馆”，乌苏里江近在咫尺，触目可见的是满眼绿色，江两岸绿的树，绿的草，还有江面荡漾着的绿波，偶尔可见两国边防军的巡逻艇掠水而过，齐鸣汽笛互致问候，清凉的江风将窗纱舞动，酷热和劳顿随风飘逝。午饭是在午休后吃的，江边一溜的烤鱼摊香气扑鼻，让人难以取舍。酒足饭饱后，我径直奔向虎头战役遗址。虎头要塞是日本关东军在中国东北东部原中苏边境上的一个军事基地，它西起火石山，东至乌苏里江，与俄罗斯的伊曼隔岸相望，南起边连子山，北至虎北山。它恰好位于伯力（哈巴罗夫斯克）和海参崴（符拉迪沃斯托克）的中心点，不仅可以扼制苏联远东乌苏里铁路的咽喉，同时它又是远东苏军进入东北腹地的捷径通道，战略地位十分重要。进入虎头要塞核心景区猛虎山，迟浩田将军题写的“第二次世界大战终结地”的纪念碑跃入眼帘，碑上手托和平鸽的少女铜像在日光照耀下庄严而祥和。猛虎山地下要塞曾是整个要塞的指挥中心，与虎东山、虎北山、虎西山地下要塞成扇面布局，沿乌苏里江绵延16公里，纵深10余公里，区域广阔。为了将要塞打造成固若金汤的“东方的马其诺防线”，日军将虎头要塞所有的坑道和地下设施都浇铸了厚达3米的混凝土。走入幽暗阴凉的地下环形地道，这里有休息室、作战指挥室、弹药室、粮库、医院等，仿佛一个设施齐全的地下城市。各个阵地之间还有铁丝网和堑壕相连。工程浩大复杂，日军从中国关内召骗了20000多民工和战俘在这里施工，最后全被秘密处死。随处可见的万人坑和森森白骨，控诉着日本军国主义的禽兽暴行。 1945年8月，根据美、英、苏三国首脑签订的《雅尔塔协定》精神，苏联在获得库页岛、千岛群岛以及对大连、旅顺及其铁路连接的控制权之后，苏联红军决定参加对日作战，迫使日本法西斯早日无条件投降！8月9日1时30分，集结于乌苏里江左岸的伊曼地区苏联第一方面军第35集团军集中1000多门火炮，突然向虎头日军第十五国境守备队阵地进行了猛烈的炮击，虎头筑垒地域的道路、地面工事、通讯设施、铁路和车站均遭到严重破坏，猝不及防的日军伤亡惨重。随即，苏军第57边防团、264师和第109筑垒守备队也先后进入中国境内。日军迅速调整战位，守备队本部及其属下的步兵队本部、炮兵队本部、步兵速射炮中队、陆军病院进入中猛虎山工事；步兵一中队进入西猛虎山工事；步兵二中队进入虎啸山工事；步兵三中队进入东猛虎山工事；步兵四中队进入虎北山；三个炮兵中队各进入炮阵地，凭借要塞进行顽强抵抗。 8月10日，苏军集中100架飞机、200多门大炮开始轮番轰炸虎头要塞。上万名苏军在“T34”坦克的掩护下冲上日军阵地，遭到了日军疯狂的抵抗。他们组织自杀队展开凶狠的反击，以肉身捆绑炸药包炸毁了多辆苏军坦克，并与苏军展开惨烈的近身肉搏。11日，苏军攻占偏脸子山和西猛虎山。[ 转自铁血社区 http://www.tiexue.net/ ]12日，苏军200多门大炮对日军的火炮阵地和要塞阵地进行地毯式密集轰炸，“图2”轰炸机和“伊尔2”攻击机投下了无数的燃烧弹，问世不久的“喀秋莎”火箭炮对日军阵地速射出复仇的火焰。苏军在“T34”坦克和“SU100”自行火炮的掩护下，攻占了851和506兵营。 13日，苏军攻克猛虎山，并向敌人的坑道灌入汽油和液体炸药，一部分日军被炸死。14日，苏军以战死150人的代价，攻克了日军山顶的巨炮阵地。15日，日军炮兵一个中队被全歼，步兵第4中队开始向中猛虎山靠拢。这天中午，日本天皇发布无条件投降的诏书，但日军认为这是苏军的攻心战，不予理睬。8月18日，苏军对日军采取劝降措施，派出军使进入日军阵地劝降。惨绝人寰的日军拒不投降，还残忍地杀害了苏军军使。苏军决定对日军发起最后的总攻。彻底消灭负隅顽抗的杀人恶魔。19日，苏军调集400多门各类火炮，对日军守备队司令部发起猛烈炮击，日军死伤惨重。苏军占领日军守备队司令部，中猛虎山和西猛虎山的日军一个步兵中队、炮兵司令部、步兵炮中队被全歼。日军转入坑道继续顽抗，苏军采用汽油浇灌坑道，随后点燃引爆的办法，逐个坑道歼灭仍在抵抗的日军。21日，苏军全歼西猛虎山日军第3步兵中队。到26日，虎啸山日军被全歼。27日，中猛虎山日军被全歼。日军除53人不想战死的逃出阵地外，其余1348人全部被苏军击毙。而苏军也付出了战死1000多名官兵的巨大代价。至此，历时18天的虎头要塞惨烈战结束，第二次世界大战彻底落下了帷幕。我伫立在高达9.7米的“苏军烈士纪念塔”下，看着暑假中到塔前拜祭苏军英烈的少先队员和众多游客，我们这个知恩图报的民族，从未忘记对我们在危难之时施以援手的国家和友人。第二天，我来到了与虎头镇东北毗邻的珍宝岛乡。这是一个沿江湿地密布的东北亚僻地，300多平方公里的乡域面积只有3000多居民，他们以耕作、捕鱼为主业。要是没有1969年那场震惊中外的“珍宝岛自卫反击战”，恐怕不会有今日熙熙攘攘千里探访的猎奇游客，这个总面积仅有0.74平方公里的小岛，也不过是祖国万里边疆众多岛屿的微尘一粒。但夏日的珍宝岛乡确实美不胜收，这里的湿地是东北三江平原地区少有的系统类型齐全的原始自然沼泽景观,它集河口湿地、沼泽湿地、森林湿地三个生态系统于一身，不仅景观清幽秀美，而且保持了北大荒独特的原始风采。它容纳了东北亚地区几乎所有的生物物种，濒危稀有物种国家保护动物东北虎、棕熊、黑熊等多达21种；丹顶鹤、东方白鹳、天鹅、白枕鹤、白尾海雕、金雕等珍稀鸟类169种；国家珍稀濒危植物胡桃楸、水曲柳、黄菠萝、野大豆、五味子、乌苏里狐尾藻、蜜源植物毛水苏和野生荷花都在这里顽强地生长着。此时正是湿地最具风韵的季节，湿地中水泽泡藻迂回环绕,与碧绿的青草交错排列,零星的树丛点缀其中，荷叶田田的令箭上开始绽放出映日荷花。湿地上空野鸭成群、鸥鸟翔集。远远望去，宛如一幅巧夺天工的水彩画，让人顿生远离尘嚣、回归自然的怡然和宁静，感觉仿佛回到温润的江南水乡。我去时珍宝岛还不是正式开放的旅游景区，需要找关系才能上岛。我通过黄牛，登上了边防巡逻艇，瞬间就抵达岛上的小码头。珍宝岛离岸不到200米，处在乌苏里江主航道中方一侧，东距俄罗斯江岸300米，长约两公里，最宽处约500米，因形似元宝，故称珍宝岛。小岛无言，草木有情。岛四周江水碧澈，波光潋滟，岛上几幢新旧大小不一、款式功能各异的房屋、楼宇，代表着不同时期守岛官兵的生活和战备条件，纪念馆中，英雄们的肖像年轻威武，那被称作“英雄树”的的核桃楸树身的累累弹洞，有的已被岁月的年轮包裹，炮台阵地似乎有反坦克炮弹的轰鸣，水泥浇筑的等人深战壕，我仿佛看到英雄们穿梭其间奋勇杀敌的身影，芳草萋萋、树林阴翳的路旁绿地，尚有很多难以排除的地雷，就像人体内无法手术根除的病灶，那块“勿入雷区”的醒目警示牌提醒我，战争的硝烟并没有飘散多远，战争与和平很可能就是正义与邪恶喜怒的一念之间。但这座小岛曾经的血与火将永载史册，它差一点引发了毁灭性的核大战，也是因为它，提振了中国国际形象，影响和改变了世界战略格局。乌苏里江千年奔涌，狂放不羁不是它的本性，理智冷静是它流淌平稳的基调，和合有爱的乌苏里江仅仅是有形的界分之水，它会无形地滋润两岸，泽被子孙后代，而一旦撕裂成仇，则会成为阻挠情感很难在短时期弥合的心理鸿沟。我想翻唱郭颂的《乌苏里船歌》：“乌苏里江来长又长，蓝蓝的江水起波浪。中俄共撒幸福网，船儿满江鱼满仓。…….”
作家简介：
张宜春，男，江苏省连云港人，师者、行者、作者，中国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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