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上黄良水库（王琢）

再上黄良水库
——王 琢
上初中的时候，就听说学校西百米以外有个水库，可我一直没去过。因为老师大会讲小会说“学生一律不许在水库玩耍。”再加上自己是“走读生”，每天下学回家吃饭都向学校东边走去。
上高中后，出于好奇，同几个要好的同学走了一次水库，还真真从内心深处敬佩起“郭老师”来。
因为同学们私下都在传“郭老师美很，大冷的冬天，浑身穿件短裤，就在水库坝面跑起步来。”
这“郭老师”叫什么名，我已忘却，是我们黄良中学教历史的老师。但他跑步的形象，我四十年后仍然记得清楚：他中等个，国型脸，身着灰色短裤，跑步时双手在胸前一攥，浑身的肌肉疙瘩迅速爆起，简直就是世界肌肉男！看的人个个眼睛发直。我当时就暗暗下定决心“学习郭老师，炼就强健体。”
后来，我就仿照着郭老师，也在水库坝面上跑起步来。
我出学校大门，走郗家坟沟，上水库坝基。这水库很大很大，占地120亩，坝高5米，坝宽5米。可站在坝面低头俯视水库底，水库就像个“黑老锅”，好深好深。村民说“那是人们用担子担、用土筐抱、车子拉，硬是把水库心心的土帮到了坝基上”。从地面上看水库坝不高，可实际“深着呢，水库的垂直深度要在二十米以上”。抬头再望四周，田野悠悠地宽广，空气清新人敞亮。
我用早操的速度跑着步，环绕水库一周，跑了约一个小时。
这水库，地址选定特别好，南依秦岭，可引秦岭山水汇蓄，北望滈河，能泄终南山洪进河，东接王曲，可灌百亩良田，西连滦镇，能浇千亩庄稼。她在黄良中学西黄良村旁边，所以取名“黄良水库”。我那时候就感叹水库设计着的目光。这里东子午古沟道（黄良村人叫蛮担路），南郗家坟沟，西村民取土留下坎楞，本就是低洼地带。取中心底土帮围周边，就自然形成为一深锅形水库。
可时间不长，学校就发出了命令：“禁止学生到水库上读书、跑操”。因为出事了，出大事了，临近村庄，双胞胎弟兄在水库玩水，双双溺水身亡了，从此我再也没有去过水库。
前两天我又想起了这座水库，便独自走向水库，想看看她现今的模样。
我按原来路线，走母校大门西行，来到郗家坟沟，想走原来那个坎楞路踏上水库坝面，可坎楞路已找不到了。这里已被新修的黄良供水站围墙堵死，母校门口通往郗家坟沟的路也已水泥硬化。如何走得进黄良水库呢？我绕道黄良村寻找路径。
这里早已人事物非，水库原坝面已被铲去，同村子里的土地一样平，富裕起来的黄良村人民，把自家漂亮的房屋，盖在了水库旁边。站在落去水库坝基的东坎楞向水库望去，水库明显没了原有深度，水库底和水库岸帮也被人们种上了庄稼。水库北岸失去了原有的雄壮威武，同水泥硬化的黄良村到北仁村的道路一样平，只有水库南岸和西岸还保留着水库坝基部分的形貌。让知道这里曾是一座水库的人们还能看到水库的迹痕。
这让我想到了，黄良街道南仁村党支部书记郗德存说的一句话：“黄良水库是那个无电年代，人们同天斗、同地斗，创建出来的蓄水灌溉工程。”
是啊，黄良水库只是无电年代人们创建起来的蓄水工程。
这座水库修建于1958年，工程技术员孟明忠、聂振汉。那个时候，我国广大农村还没有通电，黄良各村有电历史最早记载在1962年，在黄良街道西仁村，至今还能看到1965年通电时制作的水泥电杆。
“水利是农业的根本命脉。”人们要给农田灌溉就要蓄水，就要存水。山谷河溪流动的全是水，如何把水储蓄用已灌溉农田呢？兴修水库是最捷要的办法！这就如同吃窖水的人，在没有泉水、井水、溪水的情况下，不挖窖藏水还能有别的方法吗？“修库如修仓，蓄水如儲粮”。那个时候，人人干劲冲天，个个意气风发，劳动很得力。这座水库是由子午、王庄、内苑、甘河、黄良五个人民公社共同修建。水库计划利用地形自然落差，引南山沣河水灌溉土地，采用起取水库中心土层帮围四周堤坝的方法修建。整个工地红旗飘动，“愚公移山，人定胜天”标语口号高竖。修建水库现场上千村民人声沸腾，挥汗如雨。
一个公社一个连队，五个公社五个连队，都驻扎在水库东黄良村碾麦场。
水库四周坝面同时夯建，一个连队，一个施工区域，人们用担子担、土筐抬、车子拉，把地面上的土运送在坝基上铺平夯实。为加快施工进度，水库工地往往开展擂战鼓激奋进活动。一个连队战鼓声一响，另一个连队也紧紧跟上，整个水库工地顿时鼓声连连。挖土铲土的人，担土抬土的人在鼓点的激进下“呼呼”“腾腾”干得很欢实。用1947年腊月初二出生的黄良村刘嘉琪的话说：“鼓声一响，人像疯了一样在地上奔跑。那个鼓打的吆真叫得劲，我一个碎娃听着那咚咚咚咚的战鼓声，手都不自住的在空中点抖。那时候，人的信仰纯真，精神可嘉。”土运到坝基，人们铲平铺平，拉起石夯再夯实，劳动工地热火朝天。你听，那拉夯的号子：同志们——吆，拉起来——吆，加油干——吆，共产主义定能实现吆……；你看，那运土的人们，抹胳膊挽袖子还亮敞胸襟，那挖土铲土的人们汗水挂在脸颊也顾不上擦去；你瞧那妇女，此刻也丢弃了拘谨，身着单衣，同男人们一起奋战。
1934年3月25日出生的黄良村强安园说，那时候我在水库工地负责考勤。修水库时人的思想觉悟高，集体荣誉感强，谁也不愿落后。工地指挥部“争上游”名单一公布自己连队，大家满脸都会露出喜笑，干起活来更拼力。工地上那个战鼓一响，就像是战场吹起了冲锋号角，人们争先恐后推起推车，担起担子，抱上土筐向前猛冲，工地叫这号令是“高速度”。“高速度”一开始，有些人冲锋不看路往往会绊倒。可他们被绊倒后，又急忙爬起来继续冲锋。我五娘的脚就是在拉土冲锋时“踒”了，她跌倒后起来又跑，后来腿就留了“弹破”。干部也以身作责，积极带头，引领群众奋勇战斗。一次，黄良村党支部书记姜兴亚，看到自己老丈人家门中侄子上工迟到了。不由分说地狠狠批评起侄子。侄子嘴犟，说自己连续干活有些累了。姜兴亚抬起胳膊搧出两个大耳光：“人家都能按时上工你咋就做不到呢！”
为此，黄良村喊夯号的人还喊出了这样的号角：咱们党书记吆，自身要求严吆，侄子上工迟了，狠批又狠骂吆，学习党书记吆，咱们齐心干吆，水库早修成吆，粮食堆满囤吆……
水库锤夯用的那夯石是四方体石头，四个人提着绳一起用力，拉起夯石，然后，同时送放绳子，夯石四平八稳砸在土层。如果绳子用力不均匀，夯实就会偏斜，有可能砸到人的脚上，所以大家都很听从号子用力提绳拉夯锤实土层。
水库大坝要求质量高，土层不能有缝隙，“千里之堤，毁于蚁灾”，夯实土层十分重要。五个连队都有夯石，夯土的号子天天响彻云霄。
水库工地上战鼓咚咚、夯声阵阵，处处都是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站在外围看，就像现今影视剧里古战场上的土兵武斗，长枪短刀齐挥舞，土筐扁担到处有。
水库坝基梯形结构，下底宽10米，人们用水库中心的土逐层铺垫。从现今留存的遗迹看，水库坝基高于路面5米，上顶宽5米，起用的土方量我只能用庞大来形容。
冬季天冷地寒，劳动的人们也不停歇，穿单衣干转运土方是时常见到的情景。“大干今冬明春，定叫河山变模样”这个词是那时候使用频率最高的。
有一年冬，天空飘着雪花，大地一片白色，可水库工地上仍旧是黑油油的土层。天上下的雪花在劳动大军热火朝天的干劲里，融化成了劳动人民脸上的汗珠，脚下土层的泥泞。用当时一位喊夯号人的话说就是：“天上雪花飘吆，地下人在干吆，雪花化成水吆，滋润人的心吆。同志们加油干吆，共产主义早实现吆，天上雪花飘吆，地上人大干吆，修好咱水库吆，能产万担粮吆……”
后来，水库底子越挖越深，水库坝基越夯越高，人们修水库也用起了架子车，拖拉机。土从水库底子往坝基运输用上了“开火车”。“开火车”，是群众对劳动场面的形象形容。它是在坝基上栽两根20～30公分粗的木桩，再在两根木桩顶绑扎上同样粗细的横梁，形成“门”字形框架，在横梁中间固定一滑轮，用一条长绳跨过滑轮，绳的两头连挂上两辆架子车，一头在水库坝基上，一头在水库沟底里。一辆车跟三个人，水库底的三个人，拉上装满土的架子车，挂在绳钩上连拉带推向水库坝面前进。水库坝基上的三个人则坐在架子车上借重力的作用，把水库底装满土的架子车挂拉上岸，由于重力加速，装满土的架子车迅飞拉上坝面，两辆架子车轮番倒换，就像火车在轨道奔跑。
整个水库四周，布架了二三十副桩架，人们拉着架子车闪跑。颠断的架子车轴不记其数。在岸上专门修理架子车的师傅，每看见抬到眼前要求修理的架子车，都要告诉拉车人：“拉车看路走，就少颠断架子车轴了。”
可拉车人却回答：“能看路吗？满来回都是架子车轧过的深辙，你瞅那一条走呢！等你看明白、瞅清楚了，人家满满一车土早就运送到坝顶了。还是闭上眼睛拉起车子奋力跑吧！”（当时架子车轴是套筒式的，轴两端9寸长的铁轴在车体的不断颠簸下常常会断裂。）大家你追我赶，奋力冲锋。这是你再看水库帮，车上车下，来回跑动，如同上千碌碡碾压麦场。水库底车来车往，奔跑如飞好似万千猛虎擒拿食物。
再回来，水库沟底的土层坚硬，镢挖锨铲不能动时，人们便使用土炮，炸松土层继续加油拼搏奋战。经过六年春夏季节的奋力拼搏，四五万人的全力激战，1964年春黄良水库试蓄水成功。但也发现水库北坝抵御水压能力有点薄弱，1978年对水库北坝基再进行加固修建，将原有坝基向北扩展10米，夯实土层也使用起了“东方红”链轨拖拉机。在拖拉机后又拖挂上直径1.5米长2米的大碌碡。大碌碡加拖拉机的碾压，使土层密度更加紧密。大碌碡美不美，套在大碌碡上的拨架全用30公分槽钢做成。北坝面加固修建成功后，进行了二次试水，1979年黄良水库正式建成蓄水。
遗憾的是，水库三次蓄水，三次出现不该有的事故，水库周边几个村庄的七个孩子丢弃自己生命在水里。
黄良水库是靠人力奋战成功的蓄水工程，是长安水利史“人定胜天”精神灵魂的功绩，是一个无电年代的伟大水利工程。
想到这，我更加敬佩起“郭老师”来。他之所以要沿着水库坝面跑步，就是为感受当年修建水库劳动大军的“高速度”运动气氛，就是要踏步当年修建水库劳动大军的足迹，增强自身体质，为国育好栋梁。
望着如今遗存下的水库，我心更加敬佩劳动人民的伟大，更加敬佩劳动人民的信仰，他们凭自己的毅力，用人的“蛮犟劲”，把看起来很困难的事情办成了。虽说黄良水库的蓄水对农田灌溉还没有起到作用，但她在儲水期间，对输水渠沿线农田的闷灌所产生的作用，不得不说是先河、是伟大，她的蓄水让人看到了水的重要性。我今再走黄良水库，就是要寻找感应，用文字真实记述当年劳动场面，记述劳动者的岁月，记述劳动者大干社会主义的精神！就是要用劳动人民肯吃苦、靠毅力，同天斗、同地斗的精神，激励我们共同奋斗在伟大的新时代社会主义建设的大路上。
2018年6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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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王琢，陕西长安黄良人，华商报发行投递员。
赐稿邮箱：29374343@qq.com
责任编辑：成 鹏 小编个人微信：chengpeng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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